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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3: Ninawan

谁也不是,谁也不当

#使徒行者2#井程#井进贤X程滔#如何接近一团虚渺的飘动#剧情向#四#

*时间线紧接粉岭之后,也就是两年前。

*又名:如何在短期内收获和对手的爱情

*极度缓更致歉。

前篇。



概要:六年前,程滔曾卧底于井进贤所在的国际犯罪集团。两年前,程滔归队后继续暗地调查神秘犯罪集团引起了集团高层的注意,董先生希望井进贤能尽快处理掉警队里这个麻烦。

前情:程滔发现了井进贤是集团的成员。

本章概要:他们抱抱了。都去给我看良子画的抱抱




四 虽然挑战做自己畏惧的事情是让人进步最快的捷径不过每次打破习惯的时候总会出现不愉悦的插曲




    井进贤拽着程滔领子的时候恼火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指尖绞在衬衫的硬质布料上,将其攥进手掌心里,无意识地用力揉捏。他紧盯着面前的人,力图在后者脸上寻觅期待中的东西,并且因为此刻过激的情绪而大脑一片空白。

    “你是不是很擅长给自己找麻烦,程滔?”

    他最终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鼻腔喷出的热息充斥了二人间狭窄的距离,属于程滔的淡香味扑面而来,撞上他有些发烫的脸颊。

    “你是不是很擅长给自己找麻烦?”

    沉默半晌,井进贤又问了一遍。这次他的语气弱下来,夹着轻薄的气音,仿佛还带了些恳求意味。



    井进贤在床上又一次被噩梦惊醒的时候还完全没想过程滔正在惹新的危险上身。

    他抬手抹掉额角渗出的冷汗,将身上的薄被掀下去,松了松睡袍略显紧绷的领口。衣物因为气温和皮肤表面的热蒸气而黏在身上,让人相当不适。接着他翻下床铺,脚步不稳地站起来走向窗边,将玻璃拽开了一个小缝,试图得到一些凉爽的新鲜空气。

    视野里弥散着惹人烦躁的小亮点,好像刚刚看过刺眼的强光,加之他头脑昏沉,耳鸣充斥,恍惚间仿佛经历了一场枪战。

    梦的内容是相似的,不论井进贤睁开又闭上多少次双眼,同一幅景象总是不厌其烦地浮现出来。他已经疲于描述或者缺乏合适的文字来描述,说恐惧不太恰当,只能说是预料之中。因为它们对他来说几乎已经熟悉得像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唯一的区别是井进贤置身其中的时候,丝毫没有在家的安全感。

    他想到小时候的老师办公室。

    那个破旧的房间,里面弥散着一股陈旧木头和胭脂的气味。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丝淡香来自脂粉,只知道如果嗅到它突然加重,也许意味着自己又要挨批评或者罚站。只不过,如果被老师抓进办公室的时候有阿Dee在身边一同,他便不会觉得有什么好怕的了。

    他在窗边缓缓坐下来,大腿与冰凉的地板只相隔一层睡袍,让人清醒了不少。

    井进贤看着墨色的天空里嵌着一颗亮晶晶的圆月,才意识到今日究竟是这月的几号。他记起自己大概很久没有好好赏过头顶的月亮或者好好过一个中秋节,大部分时候,深夜意味着灯火通明的办公室、满桌晦涩难懂的文件,要么便是浓重的鲜血和火药气息,不然就是噩梦惊醒之后湿漉漉的上衣,配以舌尖泛苦的味道,来自烟草或者安眠药,他从来没有琢磨清楚。

    他也从来没有在像现在这样的夜晚里,如此期待程滔在自己身边。

    本来刚刚已经飘出脑海的想法不知抓了什么空隙重新钻了回来,让他空白一片的思绪里瞬间填充了几团乱麻。

    当然,井进贤就算在餐桌上那样大胆地挑衅他,那也便是最好的掩饰。甚至每次的称呼,程sir,也是最好的掩饰。昨日傍晚在冰激凌店门口的时候,井进贤其实在人面前叫了一句阿滔,但是似乎他当时沉溺在了自己的思绪里面,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井进贤想了很多次,自己究竟为什么不能向他立即坦白?他只需要叫程滔一句,一句“阿Dee”,他便一定能立即意识到井进贤究竟是谁,又意味着什么事情。如果所有东西都像说说一样简单有什么不好?

    至少不必像现在这样,相互问候都要斟酌该如何称呼,餐桌上即使坐了对面也要揪一个干巴巴的借口向他搪塞。

    警署的高层还有集团的探子,先不说分散在各个部门的人都被他们监视了一举一动,就算同程滔坦白自己又能帮上什么忙呢?——踏入禁区的是他,会被追杀的也是他,拦不住的肯定也是他。集团一日不倒,井进贤这样的行为无非就是在给他们增添祭品罢了。

    井进贤扮演了太久冷淡的佼佼者和完美无缺的父亲,他时刻都需让自己记住身后空无一人,如果倒下,等待他的将是万丈深渊。可是,程滔几乎是霸道地闯入了他的生活轨迹,让井进贤开始动摇。

    程滔离他只有一步而已,就像在粉岭的时候,那不经意间的一瞥搅得井进贤的世界天翻地覆。他明白董先生说有关心的人会是怎样的后果意图是告诉他应该乖乖为集团做一个工作机器,但是这句话里显然不止一层意思——有关心的人意味着反复犹疑中找寻的退路,意味着偶尔爆发的软弱情绪,意味着透露自己无处安放的依赖。

    他像一团铅灰色的烟雾,时而变成洁白发亮的云层。

    不论如何,无法触及。

    井进贤想象过,长大的阿Dee究竟该是一副什么样子。

    实际上他对于童年的记忆并不模糊,因为在童兵营里最难熬的日子,他不得不为自己找一个强有力的寄托。虽然这样的寄托现在看来也只像个摇摇欲坠的残破灯塔,但是从塔尖射出的引路灯依旧有着拨云见日的力量。井进贤到现在都能看到那个年幼的奀仔,他怀里抱着沉重的枪支,用捏过风筝线的细嫩手指扣下扳机。

    奀仔在睡梦中惊醒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阿Dee的脸——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笑起来有着两颗显眼可爱的兔牙的男孩。他说,我的就是你的。

    我的噩梦也是你的噩梦。我的心魔同样也是你的心魔。你所畏惧的,同样像坟墓上空盘旋的乌鸦一样在我身边挥之不去。

    他不知自己的眼角何时湿润,甚至奀仔没有感到足以让男子汉落泪的那种情绪。但是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在漫漫长夜里深刻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与他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相见。所以在奀仔心里,阿Dee永远是十岁的样子,是坐在屋顶的背影,云上的风筝,破旧木桌上排满的魔方。

    井进贤记着这样的阿Dee记了三十年。

    ——直到程滔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想象过长大的阿Dee究竟是怎样一副样子,但是他想象不出来。他一度以为这个形象触不可及,就像一尊只有轮廓的雕塑,形神俱全,却捕捉不到细节。井进贤不知何时放弃了找寻,他也一度以为找寻阿Dee将会打破奀仔心里不断修饰和加强的精神寄托。

    但是他发现,错了。认出程滔的时候,井进贤觉得他让自己变回了三十年前的小男孩。

    他好像长成了该有的模样,好像那就是他会变成的模样。井进贤看到程滔对他笑。

    于是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井进贤站在菲律宾的山坡上,指尖松垮垮地缠着几圈红线,线的另一头是彩色的纸风筝,忽闪着在风中飘动。草籽的味道揉进了花香,还泛着远处梯田浇灌过后的湿气。

    他意识到自己身旁站着程滔。他是他飘渺美好的过去,他也是他的当下,或许还将是未来。即使这三十年来都是空白,可是井进贤清楚,这个人并没有在他的人生里缺席。

    唯一的困难在于,他不能说。

    翻来覆去总会回到相同的问题上,井进贤无法坦白一切。他只好把情绪压缩,再捆起来,勉强委屈它们塞入小小的黑匣子里。后者挣扎跳动,宛如一颗鲜活的心脏。

    砰。

    总有一天,它会破壁而出。

    只不过现在有了更强劲的外力,要粗暴地撬开这个匣子。



    “你是不是很擅长给自己找麻烦?”

    井进贤的反问句此刻听起来只像是恳求。他愤怒而懊恼地恳求程滔,不要再拿自己的命冒险,因为他差一点就没能救下他——井进贤不能允许程滔在自己面前被伤到分毫,他不能忍受已经抓住的人再次变成记忆。

    “你知不知究竟有多危险?你甚至是一个人来的,你到底怎么想的?”井进贤情绪显然有点激动,他抬升音量,眉毛好像掀得比平日高出几厘米。

    而程滔则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觉得他显得歇斯底里,并且不可理喻。

    “用不着你告诉我什么是危险,井sir。

    “我心里自然有数。”他语气淡淡。

    “有数。”井进贤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有数就是你瞒着上司不知道整天在做什么。是吧?”

    “你是我的上司?不是的话,为什么讲给你听咯?”

    井进贤攥着人领子的手指在焦虑地揉搓着,他想把人拽过来一把揽进怀里,双臂环着他的腰和肩胛按紧,让彼此的胸膛紧紧相贴。他感到此刻只有大面积的接触才能让他重新认识到程滔还站在他面前,完好无损;只有面前人的体温、呼吸和触感才能让他确信自己不会失去他,重新攫住那一点点安全感。

    可是即使只是那一丁点安全感也足矣让井进贤撑过一切崩溃的边缘,从岌岌可危重新回到用理智来掌控当下的情况。——毕竟,这种熟悉的安全感已经陪了他三十年。

    但是井进贤还是没有那么做。

    他的手指缓缓放开对方的领口,后者顺着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地向后退了一步好摆脱绝对身高压制的情况,从容不迫地开始整理起被捏得皱巴巴的布料。

    “程滔。”井进贤放缓了语速,“你这样冒险,会送命的。”

    “井sir。”程滔偏了偏头,露出个浅笑刻意与人对仗道,“不如讲点我不知道的?”

    气氛于是沉默下来。他们面对面站着,开始发展视线相碰的战场,只是谁也不愿意先示弱地退一步。井进贤显然并不因为程滔对他极其恶劣的态度,而是对危险极其恶劣的态度而生气。他究竟为了什么要这样拼命地去追查组织,还拒绝同任何人(包括他的上司)分享信息,也许是自有打算。但还能有什么打算呢?程滔的目标又总不能是升职。

    “总督察程滔。”

    半晌,井进贤说道,“这是命令。你以后的行动都必须上报。”

    “否则呢,你会去叶sir那里检举我?去叶sir不管用再去处长那里?

    “但是不幸喔,就算头衔压人,你也不能命令我。”程滔带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最终将自己的衬衫领口重新整理到了原先的样子。

    井进贤蹙起眉毛。

    “不会。我会跟着你直到你肯以正确的态度认识勇敢和逞强的区别。”

    “——看来井sir想要纠缠到底啊?”

    “纠缠讲得重了些吧。”井进贤稍稍偏头,“只是看着你不要把自己玩死。又不会半夜打骚扰电话,你说呢,程sir?"



    手机的视频通话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井进贤第一反应是地球为什么是圆的。

    又一次半夜被噩梦叫醒已经让人足够烦躁了,好不容易能够剔除脑子里的乱麻,坐在窗边好好想点自己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大多关于程滔),就又要被该死的工作打断。

    他揉了揉脖子,撑着地板起身,不稳地趔趄了一步去床头柜上抓自己的手机。果不其然在屏幕上看到了西班牙的国际区号。——罪魁祸首都是地球的形状。董先生那不过才刚入夜而已。

    井进贤于是叹口气把自己重新摔回床垫里,按下了接听键。

    “阿井。”对面首先打了个招呼,即使是昵称听上去也显得冷冷淡淡。

    他应了一声,接着沉默地等待董先生会抛来什么刁钻的问题。

    “已经过去一天了,既然你不肯主动汇报,那我只能主动打电话给你,是不是?”

    一天。还真是漫长的一天。井进贤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些片段,意识到他从地铁里救回程滔只不过是昨晚的事情而已。他不久之前在晴晴放学的时间还在冰激凌店的门口见过程滔,但是那时候他显得有点不对劲,然而井进贤也无法追究其根本。对方看上去明明过来是想要找他说什么,最后却搪塞了几句就立即离开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你总不能指望我一天之内就搞定他。”

    井进贤斟酌着用词轻声说道。

    “没有什么特别的也要同我讲咯。”董先生的语气隐约带着轻浮的笑,言下之意好像在质疑井进贤的能力,“你们都在警署,总归要见面的不是?”

    他紧闭着嘴唇磨了一下槽牙,有点不情愿地开口。

    “程滔现在跟着叶志帆。叶志帆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除了他自己以外,可能没人知道究竟他查我们已经查到了哪一步。”

    董先生掀起了眉毛。

    “至少还不知道警局里有我们的人咯。”

    “就快知道了。”

    “嗯?”

    “我是说凭感觉,程滔就快知道警局里有我们的人了。”井进贤补充道,“他说不准有同伴,但是这同伴不是警局里的。——他不按规矩办事。”

    “你不如讲一点有用的。”董先生说。

    “已经够用了。他要么孤身一人,即使有同伴也不会在身边,只要我再抓住他一次,把柄就更多了。”

    “原来你想靠威胁啊?”手机屏幕里的声音抬高了音调,“我以为有什么高明的计划呢。——毕竟你的大话说的可是策反他。”

    井进贤的眉梢小幅度抽动了一下。

    “我不想急于求成。”

    于是董先生沉默下来,他脸上依旧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读不出什么别的情绪。就好像他对程滔事件在一天之内转变了态度,现在正等着看什么好戏似的。实际上井进贤也知道对方到底抱了什么心态,如果他没能把事情办好的话,董先生不单能顺利成章地杀了程滔,还能借此机会找他的麻烦,继续把井进贤留在组织里任人摆弄。究其根本是没什么坏处。 更何况,晴晴当然也在他手里。

    “好,那尽管按照你的节奏咯。”他撇了撇嘴故作勉为其难地说,“另外,替我问候一下小姑娘喔?”

    “她已经睡着了。明天我会告诉她的。”

    井进贤平淡地说。

    “——喔,说到这个。小姑娘的保姆明天会被换掉的。”

    “什么?为什么?”他问。

    “你知道我们在外围有些人以前并不属于组织。她的资料卡今天外泄了。”

    “资料卡外泄?——怎么意思,如果她暴露了会连带我一起暴露的。”

    “有个买家黑了Demon的招募账号。”董先生看上去解释得不是那么耐心,“肯定不是差佬做的。也许是那群手伸得太长的黑客或者什么和平小卫士。”

    “哈,他被黑了?在全世界最安全的匿名区?”井进贤哼出了一个明显的笑意。  

    “等那群疯狗追到你头上你就笑不出来了。”董先生讽刺道。

    “怎么处置那个目的不纯的买家?”

    “人明天交易的时候直接做掉。”他说,“一个叫coco773的家伙。”

    真是很快。井进贤想着,用最直接的方式及时止损,的确是这些人的办事风格。

    “地点呢。”

    “浅水湾道附近,山上很好处理尸体。不用操心这个。”

    “反而不需要帮忙?”

    “你倒是积极。”董先生笑道,“离你不远,怎么,你还想去参观一下啊?”

    “没兴趣。事情够多的了。”他说。

    “也不需要什么警局的人。既然敢买女人,就应该做好了有报应的心理准备吧。”

    井进贤在心里厌恶地皱起了眉。

    “你们最喜欢看着老鼠踩进陷阱里了。”

    董先生轻轻打了个响指表示他的话没错。嗯哼,他含糊道,同你废话够多的了。不过建议你最好意识到你的时间也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犯下的报应没准随时都会来呢。

    接着电话挂断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提示通话时间的窗口,只不过是简短的十分钟而已。这十分钟里,他知道了明天会死一个人——也许更多,就连他的保姆都有可能被组织安排到别的地方去做更危险的事情。井进贤想,程滔就是这样差点被组织做掉,或许有一天他也会面临这样的处境,走在边缘还是坠落悬崖只是瞬间那句话而已。



    “是我把自己玩死?”程滔掀起眉梢,差异地偏头看向他。即使刚刚已经拉开了双方的距离,但是在这种逼仄的狭窄空间内依旧显得有点压抑。井进贤低头看着那人的双眸,它们捉住了头顶昏暗的灯光,映出一个亮晶晶的小圆点。

    他们的确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斗嘴,这似乎有些本末倒置。他把自己的视线从程滔的脸上挪开,落下去试图检查对方身上是不是真的没有受伤。井进贤先前过激的情绪产生的后续影响还在继续,他在脑海里演绎着事情可能出现的其他结果,这些结果让他焦虑。

    “或许你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井进贤。”

    他没有等待对方回话,紧接着补充道,“先从解释自己的出现开始?——不如还是从昨天半夜说起吧。”

    所以程滔终于还是问到了他担忧的问题。当然,从一开始井进贤就想过究竟要如何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但是毕竟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不如先离开这个地方吧。”他没做回应,抬起眼皮示意性地环视了一下这间古旧的老楼。或许它连楼都算不上,只是一间临时用砖头和水泥搭建起来的小屋子,屋顶接了寥寥几根电线,现在大概也只有一条勉强可以通到那颗显然该换的灯泡上。

    黄昏已经过去了,天空正逐渐压得更低,他们停留在这不是个好的选择。

    “离开?去哪,井进贤警司——我们在山里。”程滔加重了地点的读音,“我过来办事,而你意外地也出现了。”

    “你过来送命。”他纠正道。

    “这当然不是你出现的理由。”程滔转过头去瞥了一眼旁边的两具尸体。

    井进贤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他不顺着对方的眼神,依旧把目光锁在人的双眸。

    “在山里自然更好处理它们。我不觉得你会想上报今天的事情。”

    “你不觉得。”程滔咀嚼了一下对方的说辞,“似乎我做的事情同你没什么关系,就算你告诉处长我在擅自作主,对自己也没有损害咯。那你为什么不上报?”

    对方没回话。

    “你帮我这么多次,只是表面看上去是在帮我吧?”

    “你想说什么?”

    “你该考虑自己的立场,井进贤。”他重复着之前的提示,语气并不友好,“你也有事情瞒着你的上司。”程滔确信地说道,稍顿了顿又继续。

    “或许是很严重的事情。严重到你要秘密地跟踪我——因为我的调查正逐渐开始牵涉你的秘密了,警司。”

    “我想至少有人告诉过你说话的时候要有凭据。”井进贤低声说。

    程滔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眼尾因此显现出几道浅纹。

    “井sir或许在伺机杀掉我来确保自己的安全吗。”他低头瞥向人腰间的枪,“或者先试探一下我究竟已经对你的秘密有了多少了解。”

    井进贤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程滔猜对了八成。——至少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已经得到了大部分的正确答案,只差从当事人的嘴里听到确信的话。他对集团的调查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知道了警局里的人有染黑的那部分了吗?

    接着,井进贤便意识到了对方究竟为什么这样直白地挑衅他了。他发觉自己竟然该死的迟钝,自从他刚刚开枪救人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意识到程滔究竟已经对他了解到了哪一步——

    因为现在站在此地的不是别人,正应该是coco773才对:那个在暗网上黑掉Demon、窃取了井进贤家保姆资料卡的人。

    井进贤出现在浅水湾道附近的山上当然不是什么巧合。究竟有哪位警官在忙碌一天下了班之后还要跑到南边开车上山?在既狭窄还很少路灯的盘旋的山路上欣赏亚热带植被和海景吗,没有人会这样做的。井进贤不例外,程滔也不会是例外。

    但是显然,程滔过来是代替了coco来接回他们买下的那名女子。今天早晨她刚刚得到卖家给出的交易地点就立即和程滔联系了,约定的时间是傍晚六点半钟,他当然要如约出现。

    而另一方面,井进贤本来以为浅水湾道将要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他甚至在得知Demon在暗网上被人黑了的消息之后还有点幸灾乐祸,一度想要见见这位叫做coco的家伙究竟是有多大能耐的何方神圣。不过总归还是办正事更重要一些。

    对于井进贤来说,正事指的是程滔。

    他上午在保安部的总结汇报上看到了坐在后面旁听的程滔,还觉得颇为诧异。那人已经完全看不出来昨天晚上刚刚受过伤,只是黑眼圈重了一层,也不知道他究竟整天在下班之后又继续工作多久才会弄成这副样子。最重要的是,程滔为什么会来旁听保安部的案子?井进贤站在投影屏前面做工作总结的时候完全无法避免走神到他身上,屡次差点把话讲错。

    你是来看什么戏的?他在下台之后快步挪到了后排程滔身边的空位,上面下一位警官正开始一份内务工作总结。

    我怎么就是来看戏?对面正漫不经心地写着潦草的笔记。完成跨部门学习任务咯。

    我怎么不知道何时有这种任务?

    你不知道的多了,井sir。程滔淡然地轻声说着,接着又补上了一句,警司就是好啊,在总结会上都能开小差。

    井进贤的眉毛向上掀了掀。他把自己手里的资料拢成整齐的一小叠,干脆放松身体靠在了后面的椅背上面,偏头看着程滔。那人当他不存在一样,好像造访此地的目的另有其他。

    你昨天是想做什么?井进贤终于问道。

    程滔含糊其辞,只是说偶然遇到了。

    ——并且偶然发现了你是谁,井进贤警司,他在心里补充道,一个身居要职的黑警。

    看上去可不是偶然遇到。井进贤在回忆里精确地复原起昨晚的场景,他确信程滔当时走神了十几秒钟,直到晴晴被带走他才终于给了回应。

    嗯哼?于是井进贤发出个双音节疑问,冰激凌店我去过这么多次,从未见你。

    但是程滔不再讲话,垂着眼皮在自己的本上快速地写着什么。他瞥了一眼,发觉他真的在认真笔记,就连内务的工作总结他都大抵记了清清楚楚。井进贤感到稍微烦躁,他无奈收回视线,同开始倾听接下来的工作报告。

    然而上面警官说出来的字蹦进他耳朵里,再从另一侧掉落出去。他几乎后半程就没有抓住任何总结的内容,只是靠在椅背上时不时观察身旁的程滔如何用他有着浅麦色皮肤的手指捏着笔在纸上书写——看人如何书写,井进贤觉得这大概是他在狙击训练以外的时候盯着一处不放持续时间最久的一次了。

    他们后来就再没有搭话。井进贤大致知道那人对自己现在不少抵触,或许不仅仅是因为试图窥探他正在调查的内容、屡次表现出威胁的意味和进攻性,还因为别的什么。——但是他也想不到,如果说从粉岭刚刚回来他就已经调查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大概程滔的进度还会更快。过不了多久,也许他就会知道警署里的事情。

    更让他担忧的是,井进贤中午在Café的时候只看到了叶志帆一个人,而程滔压根不见踪影。而坐在叶志帆对面的那一刻,那人已经猜到了来者究竟要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阿滔在哪里。叶志帆阖上眼皮偏了偏头,略带无奈道,阿井,我距你那么远的时候就知道你过来不是找我的了。

    井进贤的眉梢不明显地抬了起来。但他依旧绷着脸,半晌方才低头拿起餐叉。

    他是你部下,叶sir。怎么,行踪都不知道?

    对方撅嘴,耸了耸肩膀无辜地解释:我是他上司,又不是他保姆。

    井进贤面色凝重地用叉子戳餐盘里的青豆,两个表面积不大的东西相碰,固定松动的那一个便时不时会弹出去。叶志帆垂下眼皮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碗里飞进来的豆子。

    你怎么回事?他抬高声音。——不过程滔讲自己今天可能会早点走。他请了个假。

    去哪?他抬起头。

    理由是去约会,我都搞不明。

    去约会他个大头鬼。现在他开始觉得程滔撒谎的时候肯定都是用别的东西糊弄过去的了,比如一个笑容——谁会不相信那人的笑容呢?

    井进贤跟着那人的车一起提前离开警署大楼(当然他稍稍滥用了一些职权才知道了程滔的车究竟停在哪里),一路向着南边开去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直到他听见汽车导航告诉自己即将进入浅水湾道的时候,才终于确认是这个家伙又给自己惹了麻烦。

    这次连董先生都不知道要杀的人是程滔,大概这也是程滔的本事吧。

    即使都到了这个地步,他在山间小路上穿行的时候也一度把井进贤甩掉了。或许是对方下意识绕路的习惯来避免身后有人跟着自己。不过等到他重新追回去,看到的是那两个人显然已经准备在这栋古老的小屋前面动手了。而当事人竟然还处于没有任何武装的状态,他看上去正在试图与对方交流。

    交流。

    井进贤想不到那么多。 他正在台阶上狂奔,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稍低矮处的程滔和另外两位看不清具体面貌的男性。在反应过来之前,手就已经先于大脑指令做出了动作。他流畅地从腰间拔枪,在两个目标身上分别扣下了两次板机。——或者在第一个人死了的同时,另外那个也被程滔解决了,这都不太重要,子弹出膛之后,井进贤唯一的感觉只剩下了浑身上下的烧灼感。

    他有点急促地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从昏暗的小山路上冲下来,手指直奔程滔的领口。

    ——即使这样的场景预演过很多次,井进贤依旧意识到自己无法像预演的那样冷静。



    “井sir或许在伺机杀掉我来确保自己的安全吗。”

    程滔低头瞥向人腰间的枪。那把枪别在腰带里,手柄明显地露出来,把西服外套顶出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或者先试探一下我究竟已经对你的秘密有了多少了解。”

    井进贤不回话。他安静地盯着对方,感到自己的胃正被拧绞在一起,隐约作痛。他嗅到空气里传来一股夜晚山间的气味,让人有点注意力涣散。

    “我想你应该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语气平淡地继续说道,脸上露出了一个笑意,“或许再继续过问我就真的会死在你手里。但是没关系——井sir。我会抗争到底。”

    井进贤依旧沉默无言。他此刻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时而纠缠着重合在一起,难以分辨。但是它们偶尔浑浊,不约而同地压抑着摇摇欲坠的节奏。他把自己的目光缓慢放回程滔身上,与对方的视线相撞,接着井进贤的身体稍稍前倾。

    程滔猛地咬住了槽牙,果断抬手探向对方的腰间,直指那把武器。他感到一阵热量扑面而来,紧接着是不属于自己的气味,眼前花哨的布料,自己被突然钳制的后腰。大量的危险信息像泻堤的洪水一样卷着沙石翻涌下来,冲撞进他的大脑里,将完整的思维割裂开来。程滔下意识地做出应激反应,他攥紧枪柄,绷起了浑身的肌肉,试图向后撤步。

    但是显然,他失败了。

    陡然剧烈的呼吸让他一时陷入短暂的听觉受阻,除了坠落的声音别无其他。他感觉自己的胸膛贴着一个滚烫的表面,腰背上圈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部分。他握着井进贤的枪,已经将其拔离了那人的皮带,手臂还没来得及收回来,顿了一下便僵在半空。

    接着程滔终于意识到,是井进贤把自己抱进了怀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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