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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o3: Ninawan

谁也不是,谁也不当

#看门狗#马登马#梦里是密歇根湖的微风,梦醒是金门大桥的朝阳#

*灵感来自和豆fa的聊天以及我向fa点的梗 @我fafa用爱发电 




    马可仕陷入了一种糟糕情绪的漩涡里,担忧、愤怒和悔意杂糅在一起,或者更准确地说他现在焦虑地想冲着面前的墙壁开枪,想撕碎视野里所有不顺眼的东西。这种感觉把他呛在水里,辛辣的液体从鼻腔灌进肺部,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事情总会这样发生,事情总会顺着它最应该走的轨道,接着坠落到谷底,坠落到黑暗的最深处,坠落到一片血海里。


    马可仕甚至拒绝回忆。他宁愿那是个恶梦。


    可那不是,手上已经干涸的、雕刻出掌纹的深红色液体散发着真实的触感。




    他们在这该死的据点里可能已经煎熬了两个小时。自从两个半小时之前一次简单的任务里一个简单的交火艾登给他挡了那一枪开始。


    马可仕知道自己对前方的危险毫无知觉,他当时的注意力正放在后面的杂种身上,准心和抬平的枪口正瞄准着一颗有着红色卷毛的脑袋——他记得很清楚,因为下一秒自己的肩膀就被重重地推了一把,接着一个拥有巨大重量的坚实的躯体便靠在了他的左锁骨上。


    艾登比他高上不少,对方靠过来的时候显然清楚这一点,所以才特意将身体向左侧偏好不挡住马可仕前方的视野。


    然后艾登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没子弹了。”


    年轻的黑客当即警觉了起来,因为前方出现了不少拿着枪的威胁;而他的脑子里紧接着迅速飞过三十几条作战方案,还没等他最终挑定一个,艾登就拽着他向一旁的货架子倒过去。


    马可仕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侧面的水泥墙壁上,上面的突起硌着他的脊骨,伴随着一阵酥麻的尖锐刺痛直冲大脑。他赶紧把姿势调整回来,肺腔在拼命挤压舒张,就好像有个打气筒在不停地向里面灌入空气;握着枪柄的手心开始渗出汗液,湿漉漉的。他没顾得上太多,赶紧推出弹夹检查弹药情况——处境同样不妙,里面还有接近一半的填充量,意味着容错率和生存率都直线下降。


    装备的细节开始在脑海里闪现。腰包挂着自己的黑八,只能近战,不过外套内兜里还能拿到电击枪:但这东西靠不太住,发射缓慢而且需要充电。也许还可以……


    “马克仕。”


    艾登半靠着货架,拽了拽他的胳膊不紧不慢地念出他的名字。


    “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马可仕的思路被打断了,而他清楚艾登指的是什么。在一方没子弹的情况下另一方单打独斗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甚至是一个送命的选择。


    他于是仔细琢磨了一下他们所处的位置,码头中段,旁边是海,只要出了这栋仓库再往外走走就可以乘上他们备用的小船溜之大吉。


    “艾登,我想我们也许可以来一个大停电。”马可仕赶紧说。


    没错,夜晚的停电将是帮助他们脱身的最佳方案,他们所需做的就仅仅是滑一滑手机屏幕而已。


    私法制裁者默许地点了点头,接着调整了一下重心试图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一个不稳就栽向了前面。


    但他在撞进马可仕怀里之前及时撑住了对方身后摞高的铁皮箱。


    马可仕被扑面而来的艾登身上混合皮革、金属以及须后水的独特味道吓了一跳,他脑子一时空白地盯着艾登的脸,接着敏锐地嗅到了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角度的调整让他能一眼看见艾登敞开的皮大衣里面被红色液体浸透了左下方的灰白色毛衣,它上面还有一个层次不齐的、乱七八糟的破洞,血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渗出来。


    马可仕喉咙里突然卡了什么东西,他想说点什么,但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他咬着嘴唇,一把抓住了艾登的肩膀。


    “这是什么时候……?!”


    马可仕的指头不自觉地收紧了,他紧紧盯着对方平静的脸,愧疚正逐渐吞噬理智。


    “是刚才你……”


    而他竟然才注意到!


    刚刚艾登给他挡了一枪,他竟然才注意到!


    艾登避开了马可仕带着惶恐的询问的眼神,向后面退了半步脱离他抓着肩膀的手,接着夺过了对方攥着的枪:“停电,马可仕。”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感觉到一颗子弹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撕裂了他耳边的空气呼啸过去,湿漉漉的液体立马溅到了脸颊侧面。


    “马可仕!”艾登抬高了音量,使劲捏住年轻黑客的肩膀,“精神集中!”


    腰后连带着左侧腹部一起刺痛,扯得艾登感觉下一秒就要跪在地上了。刚刚的空隙时间他估摸了伤情,一颗子弹从后面进去从前面穿了出来,因为距离不近所以它的威力被削弱了一部分,趁着还没流太多血,这个痛感还能扛住,他必须赶紧带着马可仕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就算像刚才一样枪枪中标,半个弹夹也不会允许他们全身而退了。


    仓库的顶灯终于开始闪烁,伴随这一阵滋滋的电流声,这个小空间里的脏黄色灯光逐渐暗淡下来,接着漆黑吞噬了这里。


    马可仕手机屏幕闪现的弱光让艾登准确地找到了他的位置,接着他拽住了他的胳膊开始向外面跑。


    几秒钟之后年轻的黑客成功将自己的注意力寻回到了当下,他的步调加快起来,最终顺着艾登的胳膊摸索着超到了他前面,从他的手指之间取回了自己的枪。


    “对不起。”马可仕低声在黑暗里说道,隐约看见对方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艾登低声提醒,里面夹杂着两声刻意压制的喘息,“注意船的位置。”


    马可仕发觉那人的重心不稳,尽管他看起来努力地在调整自己的姿势,还是很别扭。可能是因为他按着自己的伤口的缘故。


    年轻黑客宁愿自己失忆或者瞎了,他极度抗拒看到这种场面,这种窘迫的、糟糕的、让人呼吸困难如鲠在喉的场面。尤其是当那人中枪的原因是自己的时候。


    他有点晕乎乎的,直到一个箭步翻过那栋矮墙,踏上小电瓶船的甲板;他感到脚底的平面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在水里上下浮动,接着他冲进驾驶室,听见后面传来让人心慌的沉重的闷响,那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苦涩的咸味海风带着盐粒扑上脸颊的时候马可仕正在走神,刚刚下意识避开的一个漂浮物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这种记忆断片的感觉让人很不安,他听到后面的枪声,琢磨着可能是那些人沿着岸边追上来了,于是马克仕从驾驶舱里转身往回瞥了两眼,漆黑一团的陆地上看不清楚人影,但他确实从视野的缝隙里发觉艾登的皮衣正窝在甲板的一个小角落,看不到他的脑袋。


    这幅景象吊起了马可仕的心。但他正在开船,他不能离开这里去检查艾登的伤情,他只能尽力地回忆之前匆忙看到的时候是什么状况。


    他看到血。渗出毛衣的血。


    他看到靠近自己的脸,平静的表情,艾登下巴上深得像黑色的棕色胡茬,他的眼睛,眼角的细纹,扑闪的睫毛。


    为什么艾登中了一枪还能这么平静地跟他说话?


    马可仕甩了甩脑袋,使劲儿砸了一下方向盘。


    一颗子弹从侧腰穿进去了,有没有伤到任何重要器官?黑客努力地回忆着生理课堂墙壁上的人体挂图:肾?胰脏?脾脏?——腹部主动脉应该不会被波及到,至少艾登不会流太多血。


    接着他想到刚才没有帮他止血。


    而止血怎么做?马可仕没有绷带也没有纱布和医用胶带,脱一件棉质衣服团成一团塞进去按压吗?但他现在在开船,他没法离开驾驶岗位去帮艾登,他现在只能但愿艾登自己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


    于是马可仕无法抑制地又回头看了一眼。现在已经看不到艾登的皮衣靠在甲板一侧了,后者似乎躺倒了下去。


    躺倒了?


    事情似乎在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他们已经沿着海岸线走了一阵子了,他抬头看一眼驾驶室上面的电子钟:发觉刚刚过去五分钟不到。


    下去了之后该怎么做?他该搀着他?或者艾登已经严重到失去了意识,他该抱他回去。可是马可仕不觉得自己能抱得动艾登,后者比他高不少,而且还相当壮实。不论哪种选择,似乎他们双方的处境都会陷入难以抉择的地步。


    是不是应该找医生过来?要么直接开船去急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医生说。医生你好,我们在一场普通的交火里没子弹了又因为我的疏忽所以艾登为了保护我中了一枪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马可仕烦躁地又一次砸向方向盘。


    他不想把DedSec的朋友们扯进来,他觉得艾登也一定不会希望他这么做,不然这次的行动也不会一直瞒着扳手他们。两秒之后,约尔迪·秦的名字莫名其妙地浮现在了脑海里。在思维的空隙之间,马可仕有那么一瞬想要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这个疯癫的亚裔,毕竟他有比较大的势力范围,找个黑医来应该不成问题……


    “别给秦打电话,马可仕。”一个声音从后脑勺直击他的耳朵,让人浑身打了个激灵,“给谁都别给他。”


    马可仕转头看到昏暗灯光下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艾登,他靠在驾驶室墙壁,右手按着自己左侧腹的伤口,深色的液体布满他的手背表面。前者没有犹豫,立马拽下了自己的外套扑上去塞进了他的大衣里面,顶住他的伤。


    “按着,艾登,你不会流太多血的,你会没事儿的。”马可仕感觉到艾登的血正在外渗到自己的手上,那是一种黏滑潮湿的触感,让人心里像是被掏空一样。


    艾登轻点了点头,靠着墙壁向地板滑下去。


    “方向盘。”他尽量避免大段语言,好减轻伤口的撕扯。但是一种惹人厌烦的感觉正拽着他的脚踝向下,让人疲惫不堪,即使背部靠着冷硬的驾驶舱内壁,身体也逐渐绵软下来,无法抗拒的困意蒙住了他的双眼,试图将人带入躁动的安宁之中。


    马可仕赶紧转身盯着水面正前方。夜间驾驶的确不容疏忽。但问题在于艾登怎么猜出来他想给约尔迪·秦打电话的?不过就算他这么说,剩下唯一的人选也就只有这个疯子了。如果能帮上忙,甚至能救他的命,违背艾登的意愿也未尝是坏事。


    “我还是应该找约尔迪·秦,艾登。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做……”马可仕目视前方低声说道。岸边的灯光相比遥远的海面来说太刺眼了。


    “或者说…我现在有点心虚,艾登。”他摇摇头,“我经历过这种事情,我是说,看着自己的朋友在面前……当然,你肯定会没事儿的。”


    他自言自语道。


    “可我还是有点害怕。艾登。”


    马可仕转头看向对方,后者靠坐在一个角落,手臂搭在腹部,他塞进去的外套松开了,在里面填充成一个疏松的空间。他阖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


    “艾登??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私法制裁者的嘴唇苍白,依旧安静地窝在那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艾登站在芝加哥的街道上。


    这条熟悉的街道,这种记忆感不光体现在他脑袋里,还体现在一切与地面有接触的身体部位上。他踩在这个路口就知道下一秒该朝哪个方向走,该向哪里落脚,从哪里穿过马路,该抬头观察哪一个红绿灯。


    就好像他已经做这些事情做过了几千遍几万遍,这些动作全部储存在了条件反射的那部分,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就可以流畅自如地做出来。他说不好自己到底在芝加哥确切地待了多久,但这个城市似乎已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能感受到湍急的河水、繁忙街头的车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在血液中流动着,呐喊着,像躁动的春天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日子都待在旧金山的缘故,久别重逢的奇妙感觉弥漫在艾登身边。


    现在是一个典型的阴天。印象里他去贫民区的时候总会赶上下雨,那些身穿工装的工人们打着伞三三两两地从他身边经过,而他只是裹紧了湿滑的皮衣,时不时抹掉脸上的水。上次过来可能是一年以前了。这里的设施有一点点小的变动,不过大体上他还能够看出原本的样貌,那个熟悉的样貌。


    艾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因为他现在本应该躺在马可仕的小电瓶船上面,奋力地按着自己的伤口好让它不流出来那么多血。


    他低头拽开自己的皮衣看了看左腹,那里完好无损,毛衣没有乱七八糟的破洞,没有深红色的体液汩汩涌出,也没有难以耐受的疼痛。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也许不是,因为面前经过自己的人的脸清晰又真实,他们挂着一种询问而关切的表情,似乎在好奇艾登为什么要僵直地站在街头,因为明明天空看起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艾登环视了一下周围,大致确认自己的处境极其安全,正常得就像一名良好市民。


    所以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艾登回忆着墓地的方位。他决定不论现在是不是个梦都应该去看一眼丽娜,哪怕一眼也好,争取在这一切都消失之前;他下一次再像这样站在芝加哥街头的时候不知道要等待多久呢。


    他盯住了路旁的一辆摩托车,下意识去口袋里掏手机,手指在里面摸索了半天,空空如也。


    没有手机?


    他又伸进另外一侧的口袋,等待他是同样的结果。


    怎么会没有手机呢?


    而且这意味着他连甩棍也没有。


    艾登纳闷地又掏了裤兜,除了一张零钱,依旧徒劳。于是他尝试着骑上摩托车直接加速,没想到被一阵尖锐刺耳的报警声赶了下来。


    他抬抬眉毛,赶紧快步闪进左手边的一条小巷子里面。这是个逻辑正常的世界,可是他又没有手机,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既然如此,只能逼他砸车窗开车了。


    艾登摸了摸皮衣内兜,也没有发现枪支的突起。现在他既没有武器也没有手机,这种感觉就像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跑一样。


    好吧。他自顾自地想着,也许在这个世界里只能靠双腿到达自己想去的地方,最原始的方式。


    艾登开始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起来。他确信会经过一家咖啡店,所以他决定用口袋里的那张零钱买杯咖啡。正当他在脑袋里描绘咖啡店招牌和点餐灯箱的时候,一个飞奔过去的影子狠狠地撞了他的左肩。


    “嘿?”他叫了一声,不满地转过身去朝对方的方向喊,“看着点……”


    当艾登发现那人古怪的穿着的时候,他硬生生把剩下的半句话吞了进去。那是跟他一模一样的皮衣外套,它开着扣子,随风夸张地飘起来,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下面堆在腰上的毛衣和紧包臀部的牛仔裤。


    “等等!”他立马作出反应,赶紧追着他跑过去,“喂!请等一下!”


    那人好像没听见他说话一样,闪身钻进一条巷子里;艾登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结果墙壁右侧的电箱突然闪起耀眼的白色火花来,灼热的东西溅到了艾登的脸上。


    真是熟悉的伎俩。


    他赶紧猫腰,伸手胡乱地挡着这个暴躁的电器,踉跄着勉强冲了过来。那人已经趁机消失在下一个拐角了,艾登花了两秒观察周围,接着一个箭步翻过一摞箱子,窜上固定在房屋侧面的铁梯往楼顶上爬——高视野让他能够将情况一览无余。上去之后他便看见对方正躲在不远处的一个铁架子后面。


    好吧,他这是在救潜在受害人。艾登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他有手机,还有甩棍,没准还带着枪,他有自己需要的一切东西。


    艾登观察着这个自己。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儿悬念。古怪的艾登二号用甩棍攻击了想对另一位男性下手的女性,还顺手牵羊拿了她没掏出来的手枪。艾登没等他收拾完现场就从房顶上爬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接近对方。


    “嘿?”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对方示意性地抬了抬眼皮,掏出这位昏倒在地的女性的手机开始拨911。


    艾登站定在离他两米左右的位置,抱臂等待着。


    “艾登·皮尔斯?”他又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从嘴里念出来的时候感觉怪怪的。


    对面的皮尔斯显然对他爱搭不理。他不耐烦地抬了一下脑袋,用眼神扫过对方的脸,接着把电话听筒拿到自己耳边:


    “这儿有人昏倒了,派急救人员过来。”


    没等电话里面的人进一步询问具体情况,他就挂掉了手机丢在了地上,利落地转身打算迅速离开现场。


    艾登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救潜在被害者的行为。的确好像有点暴力,还有点冷漠,不过冷漠里带着点儿仔细品品才能尝出来的人情味儿,更多的则是任务感。他觉得自己做这件事有点像在完成任务,至少这一次他看见的是;也许以前的时候他还抱着对受害人的关切,现在……


    艾登的眼神挪向地上碎掉的手机屏幕。


    可能这个人在赶时间吧。他兀自猜测,两步又追了上去。


    “为什么跟着我?”对方看都不看他一眼,低沉地质问道。


    “因为我没有手机?”艾登半开玩笑地回应,“我也没有甩棍。”


    “你在芝加哥没有这些东西就过不下去了吗?”


    “你不是也一样?”


    那人回头瞥他一眼,没有接着说话。


    “你是我梦到的自己。”艾登耸了耸肩膀,“我觉得我可能八成死了。”


    “死了?”他一脸好笑地停下来看着他,“一个腹部贯穿伤还死不了。你把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吧?”


    艾登抬高了眉毛。


    “哦,原来你知道我的伤。”


    “为了给小鬼挡枪——为什么不知道?”


    事情似乎变得有点诡异又理所当然。


    “好吧。”艾登说,跟着对方走出了小巷子来到宽阔的街道上,天空灰黄色的云层似乎又厚了些。


    “真的吗,你想去丽娜的墓地?”


    “从我脑子里滚出去。”艾登回应道。


    “我就是你,怎么可能滚得出去。”对方也毫不客气。


    私法制裁者把手插进皮衣兜里,想说点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他已经放弃仔细思考自己的处境了,索性自主理智还在,这是梦里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我也好久没去了。”那个人语气平淡,像在阐述一个事实。


    “嗯哼。”艾登说,“可能都很久没在芝加哥了。”


    “所以呢,旧金山怎么样?”


    “你不是能读心吗?”他带着点儿挖苦意味。


    “让我说的话……你留在旧金山八成不是因为旧金山。”


    “什么?”


    “不用在意。”二号继续道,“你觉得沿海相比沿湖来说如何?”


    “我觉得密歇根湖和它的分支河道更适合撤离任务。”艾登努力回忆着之前跟马可仕的经历,“旧金山的海湾太容易让对方预测下一步行动了。”


    那人苦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我指的不是枪战。”


    “嗯……海风挺咸。”艾登勉强描述道,“要知道我从贝尔法斯特离开之后就没怎么在过海边了。我都快要忘了贝尔法斯特闻起来是什么样的了,不过我想应该差不多。”


    “差不多。”他加快了步调,肯定地说,“其他的呢?”


    “没什么其他的。”艾登的语气低下来。


    天上开始往下落零零星星的水滴了,他感到自己的眼皮上滴了一滴,于是伸出食指轻轻蹭掉。显而易见的是,他们两个都没有伞,被淋得湿漉漉似乎是无可避免的了。


    “黑加仑冰沙如何?”


    “比想象中要好。”艾登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一开始完全不想尝试。”


    “没错,完全不。”他接道,“但那孩子说的没错,的确味道很好。”


    “嗯哼,哈洛威怎么样?”


    艾登露出了半秒的笑容,紧接着他再次抻平嘴角。


     “他挺讨人喜欢。除了还是太年轻以外。”艾登说,“太年轻以至于……他不应该总跟我混在一起。”


    “跟你‘混在一起’?”


    “牵涉进我的破事儿里面。”他换了一个说法,“比如今天这些。他差点中枪。马可仕是个黑客,他不应该总经历这些。”


    “但他喜欢跟你在一起,你看不出来?他很喜欢你。”


    “好——吧。”艾登一字一顿地说道,“事情是这样没错。”


    “但我敢打赌这次你让他感觉很不好,你可能会让他愧疚。”


    “总比流血要好。”


    “是啊,总比流血要好。数数你身上的伤。”


    “多一个不算什么。”


    二号艾登耸了耸肩,带着他转过第三个拐角。他现在终于注意到周围的街景似乎熟悉得有些不正常——这意味着好像马上要到什么重要的地方了。


    刚刚我们在这附近吗?


    “也许吧。”他随意地搭话,“你疼吗?”


    “子弹刚穿过去的时候不疼。有点冲击感而已。”


    “然后就会愈演愈烈了。”二号艾登在一栋房子前面停下了。


    艾登看着他,接着把视线挪到这栋建筑上面。它看起来既不崭新也不古旧,墙面上的漆有一点点剥离,窗户因为缺少清理而脏兮兮的,雨水打在上面,划出一道道带着泥土的半透明痕迹。他快速地在脑海里描绘着这栋房子,想象出了里面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具体到物件的摆设,还有那个爬满了植物的铁质拱门通向的后花园,记忆涌现出来。


    妮琪的房子。


    “为什么我们会在……”


    艾登的话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他靠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会回来吗?”


    艾登像是触电一样战栗了一下。他猛然想起来这是梦。但他想去敲门。


    敲门。她会出来吗?


    “不知道。这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区别了。”


    雨下大了。二号艾登身上的色彩正在消逝,溶化,飘进空气里和它们逐渐融为一体。他近距离地观察着他的绿色眼睛,好像在看一面镜子。


    “别把哈洛威带坏了。”那人终于露出了一个稍微不那么压抑的表情,叮咛他说,“别让他离开你。”


    “但这不是……”


    二号艾登后退了两步,转向房子的大门。他吞掉后半句话,紧张地僵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时间在眨眼的空隙之间缓慢地流逝着,他捻着掌心,感到胸腔里的器官的跳速在加快,还在加快;就要撞上肋骨了。


    咚。


    咚。


    咚。


    三声敲门的闷响,压着心跳不多不少,用力恰到好处,每一声都砸进了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


   “是我。”那人淡淡地说道。


    是艾登。你老哥。开门,妮琪。


    他绝望地在心里重复着。视野里的色彩还在向上飘着,脱离它们本该在的位置,融入空中。黑色白色和灰色的比例正在上升。雨越下越大,水汽氤氲,街道被编织得细密的水滴罩住。


    门被打开了。


    艾登憋着一口气,他惊诧地没敢呼出来。


    妹妹扎着低马尾,就像往常一样;她的侧刘海温柔地散在脸颊两侧,随着动作轻轻抖动。艾登直勾勾地盯着她,觉得自己鼻子发酸。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在逐渐模糊的视野里看清楚这么多细节。艾登张开嘴试图发出声音,他奋力地挤压喉咙,最终沙哑地喊道:


    “妮琪!”


    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向他。


    艾登看到了妮琪的绿眼睛,她温柔地、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盯着他,就像一只在观察环境的兔子。艾登感到自己似乎在往后退,尽管他僵直地站在原地没挪一步,那两个人在渐行渐远。


    “你下次还会在这儿吗?”


    艾登抬高声音拼命问。


    妮琪沉默着,她就像没听到一样安静地望着他。


    “你下次还会在这儿吗?”


    “永远。”


    那个艾登面无表情地回答。


    “永远。”







    “我觉得他在哭……老天啊。”


    “哈,皮尔斯在哭。你肯定看错了,小鬼。”


    “老天啊。”


    “得了,他没事儿。真的,你不用表现得就跟他要死了似的。”


    “……”


    “皮尔斯死不了。”


    “艾登的腰被子弹穿过去了——他流了满地的血,一甲板……靠,少说两句话,约尔迪·秦。沉默不会要你的命。”


    “沉默恰是致命武器。你妈妈没教过你不许直呼别人大名?”


    “闭嘴。”


    艾登先听到几个嘈杂的人声在耳边围绕,接着才感受到腹部的剧痛。然后他睁开眼睛发现那不是几个人声,而是只有两个人围在他身边,其中有一个他不太希望看到,不过约尔迪的出现也并非出乎意料。


    “你醒了!”


    马可仕想要扑上来,但在跟艾登对视的一瞬间他有点退缩地勉强抑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艾登试图对马可仕笑,但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他似乎并没有达到目的。


    “小鬼可担心你了。”约尔迪在一旁意味不明地陈述道。


    “闭嘴。”马可仕心虚地要求,“别,约尔迪·秦。”


    “嗯哼。”他挑挑眉毛整理了一下领口,“我跟你说了皮尔斯没事儿。”


    “……可是我都吓坏了老兄。”年轻的黑客低声嘟囔着,“他之前晕在船舱里了,我还以为……”


    “我没事。”艾登语气平静,及时地插进来一句。


    马可仕舔了舔嘴唇,转头看着他。


    艾登感到自己似乎躺在某个据点的床上,马可仕跪在床旁边。这个地方他之前没来过,也许是约尔迪的地盘。他不想让马可仕欠约尔迪的账,这也是之前他说不许打给秦的原因之一——欠了这人很难还清,不光得忍受他莫名其妙的脾气,还得接受各种各样诡异的要求。


    “他的账算我头上,约尔迪。”


    “没看出来你这么护着这小鬼?”约尔迪一脸不解地抱臂看着他,“我都有点嫉妒了。”


    艾登冷笑了一声。


    “你还会嫉妒?”


    “怎么不会。”艾登其实分不清面前这个人的语气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但他不太在意这一点。他拽了拽马可仕的衣服袖子轻声说道:


    “别跪着。”


    马可仕立马从地上弹了起来。


    “对不起。” 


    艾登用表情询问着他为什么道歉。


    “我……”


    “你什么都没做错。”他赶紧说,朝马可仕抬起眉毛,勉强撑起胳膊想要坐起来。


     “艾登·永远最会逞强·皮尔斯。”约尔迪在一旁摇着头无奈地笑道,“你知不知道当时小马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慌成什么样了?”


    “约尔迪——”马可仕届时只顾得上给艾登一个支撑,只好转头白了他一眼。


    “他说,‘秦’……”


    “我说,‘秦,艾登受伤了,我需要帮忙。’”马可仕抢先说道,“‘你能找到医生吗?我觉得他流了太多血——’”


    艾登按着伤口坐了起来,紧接着他发觉自己上半身被脱光了。马可仕的眼神飘过对方的锁骨和胸肌,又快速地挪开。


    “噢,你看看,转述就是这样失去真实性的。”约尔迪戏谑,“你说的是‘秦,艾登昏过去了——我们在3号码头,他流了太多血,天啊。帮帮我!’”


    “‘秦,你听得到我吗??我说艾登在旧金山,你知道的对吧?他需要帮助,立刻!从床上滚下来!’”


    马可仕紧抿着嘴唇,他试探性地瞧了艾登一眼,试图在他脸上寻找一种期待中的情绪。


    “好吧,你的小鬼就是这么没礼貌,皮尔斯。”约尔迪耸肩,“是不是?这笔帐算在你头上真是便宜他了。”


    艾登没理他。


    他转向马可仕,轻轻问道:“过去多久了?”


    “从你失去意识的时候算起大概三个小时。”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有没有剩下什么事情没做?”


    “没。你就是我担心的全部问题了。没事儿是最好的。”


    马可仕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压抑自己躁动的情绪,他紧紧抓着艾登的手腕(那还是刚才扶他起来的时候抓的)用指尖摩挲着。


    艾登朝他笑,这次他成功了,因为对方有点惊诧地绷紧了脸部肌肉,紧接着也笑了出来。


    “我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艾登。”他反思地说道,“我应该眼观六路。”


    “可你不是神仙。”艾登接着说,“你没办法做到这点——你能做的就只是把顾及不到的地方交给你的搭档。而我差一点就让你失望了。”


    马可仕瞪大眼睛望着对方。他感到心脏被拧成一团,尤其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


    “失望”。


    这个词对艾登来说太过分了。


    “不,没有。怎么可能。”马可仕赶紧反驳道,“你是最棒的私法制裁者,是你的搭档拖慢了你。”


    “哇哦。我都要感动哭了。”约尔迪阴阳怪气地插嘴,“真棒。马可仕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团队跟私法有制裁者私奔了。”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他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床板。


    艾登当即抓住了马可仕的胳膊朝他笑道:“用不着跟约尔迪扯皮计较。是吧,掉进钱眼儿的收尾人先生?”


    “当然,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大部分问题。”马可仕纠正他。


    艾登垂下眼皮观察了一番自己的伤口,然后翻身坐到床边儿抬头看着马可仕:“让我猜猜,还有四个小时就天亮了。你想回去睡会儿吗?”


    对方一时语塞,像是在思考什么。


    “嗯……”


    “你得睡觉。”艾登的语气沉下来。


    “好的。”他立马回应,转头瞥了一眼约尔迪,“好的。但你可以走路吗,艾登?”


    艾登撑着床站起来,调整了自己的重心。


    “嗯哼。”他敏锐地找到了自己的毛衣和外套的位置,然后径直走过去(虽然走的有些不稳)拿起了它们。


    马可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的表情像是在做什么决定一样。当艾登穿完自己的衣服的时候,马可仕扑上去抱住了他。


    后者显然惊诧了一下,不过没有丝毫挣脱的意思。他任他像小孩儿一样环着自己的腰,然后抬手轻轻揉了揉马可仕的后脑勺——他戴着帽子而且脖子上还围着魔术头巾,不过艾登的指腹依旧磨蹭到了他柔软的发茬。艾登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好感受对方的体温。马可仕比自己矮,这让这个拥抱来的相当——相当顺利。


    马可仕把下巴卡在艾登的肩膀上,他的皮肤表面能感受到那人散发的令人安心的热量。他讨厌体验之前的那种感觉,而现在的拥抱让一切阴霾消散殆尽。


    “好吧,马可仕——你想去海边吗?”艾登低声在他耳边问,“……旧金山的海岸?今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年轻的黑客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而约尔迪此刻只想朝这两个人开枪。


    “马可仕?”艾登又问,他抚着他的后背。


   “当然。”他忍俊不禁,语气里也满是笑意,“乐意至极。”


    






——FIN——










为什么我写的马登有一股子秦狗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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